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榕树老

2016年06月21日 欧帝体育: 来源: 作者: 文/梁观飞

虽则住在象城差不多快一年了吧,但对象城的大小街道,却还都只是一点初级的印象。这城市太大,也去走过,但一则是时间上的限制,并没有多走,甚至停下来,揣颗闲心,久看一眼的时间也没有;二则就是这繁忙城市的原因,闲在街道,停下路边,悠悠闲闲地欣赏这座城市的,不是外国人,就差不多是游手好闲的无良分子,无论人们如何看,都不是一种平常的行动。

真仔细地算计起来,有深一点印象的,只有民主中路粮食局一段和荔滨大道一段。民主中路一段,因常去银行办事,虽然没有闲心仔仔细细走过,但去多了,就总会有些记忆,朦胧印象,模模糊糊地就记住了。而荔滨一段,滨着邕江,下有滨水公园,则是我心情不佳时,常去的地方。乘27路到柳沙英华路口,然后步行至江边,沿江一路下去。人虽少,地方也很偏僻,这一段街道的绿荫却很好,绿云如盖,微风稍作,碧叶颤动,如置身森林之中,绿涛激荡,你怎么闲步,都不会有人异样看你。

象城有绿城的雅号,这两段路,我之所以喜欢,可能因为那里树荫浓密,繁繁郁郁的缘故。去年初冬,我从人民中路回来,一路踩着两排树的小果和落叶,回到的时候,晚上洗裤子就发现裤脚上很多果浆和果粒的印记。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,这两处种植的该是两排并肩的的榕树。

我非常喜欢树荫,尤其是繁阴浓浓的那种。象城虽然榕树很多,但总没有发现高大浓密,年岁久远的。可能是种植的时间并不久,还算年轻;二就是城市风貌的需求,总要按照他们规划好的样子长,这才看起来有形、朝气、整齐。这两段榕树,肩并肩,袂联袂,两边的树撑起来,向四周散开,层层叠叠,如同阴雨前的浓云,弥漫,从下往上。街道往来的车辆,带动气流,似阵微风拂动绿波,叶浪涨上去,又退回来,泛着点点波晕,远远散去,归于平静。

象城,就历史而言,年龄亦不小了,但一与北京、西安、南京这样的历史名城相较,俨然就是一个青春小伙。青春期的小伙,朝气蓬勃,活力充沛,大有开天辟地,大干一场,换个崭新天地的激情。城里的树,都是按照规划的要求一一栽种的,整齐划一。它的老榕树,或许是有的,但没有深入去寻迹、探问,但我想,留下一个庞然大物占据城中宝地,自然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。

城市绿化,郁城和象城,是根本不能相比的,但也是在人民中路,郁城在道路建设时,留下来了并肩长在道路中间的两株老榕树,就这一点,足值称道。这两棵老榕,据说是郁城以前一宾馆门口的两棵风景树,后来城市建设,宾馆拦腰拆掉,夷为平地,两棵老树却没有移走,偏偏留了下来,柏油大道也稍稍弯了一下腰,把它们纳入胸中。两棵老榕,合起来该也有百来岁了,横亘在马路中间,几十年风风雨雨,几十载岁月消磨,每日的汽车飞驰,它们却仍然绿油青翠,毫不改色。人们已经习惯了和它们在一起,共同注视这座年轻的城市,记录他的历史,一丝一毫,点点滴滴。郁城留下的老树,很多,除此两株,五灯坡还有,人民公园门口也有数株,玉州区政府也是绿云蔽天,至于是不是老榕,没有进去,因而不知。

一棵榕树,想完完整整地走完一生,安安稳稳地数过每一个秋冬春夏,朝年暮岁,幼成年老,寿终正寝,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如若生在城里,就要生在人们允许它生长,它应该生长的地方,小心翼翼,战战兢兢。那里的的主人手有生杀挞伐的大权,诺大个城市,犹如一个沙盘,楼房道路,绿树蓝天,都在指掌之间。老榕的命运,一纸规划之上,画画叉叉,砍伐,移走,不能捉摸。

而在农村,老榕树则要安全得多,它们一旦扎根下去,便可以任性去生长,放开手脚,肆无忌惮,无有顾虑。人们不会去管它们,人们并不需要门面,也没有人给他们划过一纸地图,交代了宏伟大业,前景蓝图,一切随性吧。最多也不过是摘些根须榕叶,做药治病,而老榕也慷慨大方,大可去摘,摘了再长,多得是。所以,乡村之间,榕树都可以放心去长,长成一把巨伞,遮住乡村人家,风雨抵挡,霜寒庇护。

家乡小学校门的东西不远,各长着一棵蔽天的老榕树,它们的年岁,都不可考,但就身形和大小而论,大概也都得三两百来岁才能数下。靠东的一棵,夹在两座房屋之间,一半越过屋顶伸进校园,一半向南落在大道上,遮蔽了几家的门口。伸进校园的一半,树冠正好落在学校舞台上,宛成了舞台的绿色屋顶。突然的雨,不必急着回去,可以躲在树下,淋不着。它就是一个年迈的的老人,松弛的肌肤,嶙嶙瘦骨,弯着腰,弓着背,却很精神,伸出他的大手,遮风挡雨。之后,也有过几次台风,掀起了对街平房的屋顶,树下的几家却安然无恙。它也丝毫未动,折断了一些小枝条和嫩叶,未过几天,又恢复了原样。前几年,遭了雷劈,枝叶都枯了,人们把它伐下来,做了柴火,尽了它最后的用处,只是没想到,不久后,又萌出了新芽,开始了它的新生,现在已经很茂密了。

如是在城市,那就是另一种光景了,阻挡风雨,自有高楼广厦,自然不需要老树的荫庇;取暖饮食,也有燃气电力,老树又失去了它死后仅有的一点价值。年轻的绿树,壮年夭折,连根拔起,截断了丢在路旁,一根根,碎叶残肢散了一地,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绿叶味,它们死了,未老薨毙。

城里人繁忙不停的脚步在街边的榕树底下,往往来来,很少有人会驻足下来,想想他们每天都经过的那一棵棵树的年纪。他们计划着如何走得快,走得更便捷。如果面前这一排树减缓了他们的脚步,妨碍了他们的门面,就会毫不犹豫地被清理,放倒或移走。榕树此刻不知下一刻,它们只有漂浮不定的命运。

乡村的榕树,没有人去干预它们的命运,没有人去改变它们的轨迹。它们只是随心所欲地长,幼小、茁壮、年长、老迈。死了之后底下的根又孕育了新的生命,开始了它千年之程,循环不绝,行走不停,生生不息,一长千百年。

象城人民中路上的很多次黄昏,我从外回来的时候,南边榕荫下的座椅上,会有三两个老人静坐在那里,夕阳从西边斜射下来,掠过树梢,零零星星,三三两两,散落在他们的身上,斑驳婆娑,照得一头雪发金黄金黄。傍晚,是下班的人潮泛滥的时候,他们却静静地坐在那里,忙碌了一生,终于有闲心坐下来认识认识这一个城市,每一个角落,每一棵树,每一朵云彩,却已经老了,年华流水,逝者如斯,最后会发现,竟然会感到如此茫然,任何惯看的建筑,每天经过的树,他都如此地陌生,突然就迷失在了诺大个繁华的城市中,最熟悉的陌生,楼正壮年,树未曾老,岁月的代沟,找不到一个同龄的事物,所有记忆,都没有了踪迹,一片空白。

乡村或许更有一种平易亲人之感。乡下没有高楼大厦,碧荫大道,每一个生灵都只是都只是随性生长,成熟,年迈。乡下人不会去,也没有精力去改变他们的乡村,因而,老屋的残垣断壁,旧房的折梁颓瓦,小巷的枯木乱草,以及村中参天摩云的老树都可以平平静静地行走在春秋冬夏。它们悄立在村庄的每一个静谧的角落,收藏着祖祖辈辈的记忆。那些拄杖的老人,还是会时时因之忆起当年幼时,青春记忆,如同黄昏的每一次日落,夕阳都会走过他熟悉的轨迹,昨日的山头,前天的云岚,温暖而熟悉,温馨而熟识。

并排的榕树,年轻而蓬勃,茂盛而整齐,装点着城市的门面,在城市生命的轮转中,默默无语,无动于衷。人们不会再有那种乡间原野的原始气息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“土气”的哂笑。人们再也不会聚在榕树下,扶老携幼,围在大青石板上,谈天说地,月明清凉夜,葵扇扑流萤,谈着谈着旁边的人便不见吱声,回头一看,原来是睡着了。月光透过密密的榕树枝,散在青石板上,照在人身,仿佛沐浴清泉,稀里哗啦,清清脆脆,如玉佩敲碰轻歌,余音绕枝,许久不绝。在离开乡土的时候,他们也离开了老榕,逃离了土字,似乎一时高大起来,不再卑微了。于是取而代之的就是店铺酒楼,歌厅舞场,消磨游戏。

乡下人或者更喜欢群聚的生活,村头小铺,村中晒场,村尾坡头,买盐的遇上赶圩的,晒谷的遇上打柴的,放牛的遇上看秧的,驻足聊上几句,今日的行市,明日的天气,晚季的收成,谈起来就停不下来,有路过的,也聚上来,四五个乡民,三两声笑语,时时回响,一谈不知时候。很多村落,都会有一棵年迈的老榕,树荫如盖,树下也是人们最常聚的地方。

乡下老家,东厢的背后,隔着一条小路,有一株大榕树屹立在那里。它的枝叶伸到东厢的房顶上,直到院里。秋季一来,金风飞舞,黄叶纷纷,差不多飘满了大半个乡村。老榕的年纪,说不准,只是先祖搬到这里时,早已是合抱不及,大概也是四五百岁的老翁了吧。

老榕扎根在乱石上,一根根条须,拧在一起,千条万条,越拧越紧,像一把钢刀插入石堆,像一把铁犁铲开层土,稳稳当当地扎在村中,风雨不动。青苔和寄生草从石头沿着树干一直爬上去,占满枝头。老榕的主干在离地一米多的地方向村庄的四空张开,擎起一顶巨扇,四周的枝叶稍稍下垂,微风习习,上下摆动,树色绿意,沉甸甸,压弯了枝干,想坠下去。

榕树东南不远的树枝底下,有一盘石磨盘,磨的磨杆就绑在枝上。端午、中秋,村里的妇女,挑着担子,一头清水,一头水米,相继穿过榕树的密枝浓叶,来到树下磨面。一个推磨,一个加进水米,旁边的人背着幼婴,帮推磨的带着孩子,打打闹闹,嬉戏欢笑。经验丰富的奶奶,苦口婆心,一一教如何推磨,大米粉糯米粉的比例,几成的水,几成的糖,细数指点,详细明了。妇女们闲聊笑语,老古今事都聊了一遍,黄昏时分,微微的雨,才看见一条条扁担,摇摇颠颠,拨开垂下的枝叶,穿过老榕树,脚步声回响在深幽的小巷里。

去年寒假,我回去,却看到老榕枯了半边的树枝,树下的青石板和石磨都一直在那儿,或者它是累了吧,在它今生的路上,已经行走不动了,想停下来歇一会儿,于是它闭上了双眼,打个盹,它老了。可是它的根还是在的,休息够了,就又重新启程,生命的轮回,生生不息,它的行旅,也从未停止。

 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二零一五年六月十一日夜至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二零一五年六月十六日黄昏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木工